金庸小说中的武林人物,大都想争天下第一。像《射雕英雄传》中的华山论剑,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就是想通过比武,争武功天下第一。西毒欧阳锋为此绞尽脑汁想要得到九阴真经。《笑傲江湖》中的左冷禅、岳不群,千方百计想得到林家的辟邪剑谱,也是想争武功第一。 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天下武功第一?金庸的武侠小说最后都给出了答案。比如,《射雕英雄传》中的欧阳锋最后疯癫了。郭靖呢?他最后和黄药师比武,不分伯仲,显然已成为武林绝顶高手。显然,笑到最后的是郭靖。《笑傲江湖》中的左冷禅、岳不群最后也都死翘翘了,最后的赢家是令狐冲。 读完金庸的武侠小说,我们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那些一直野心勃勃想争天下武功第一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反之,那些对所谓武林第一的名号看得很淡的人反而成为武林绝顶高手,像《神雕侠侣》中的杨过,《天龙八部》中的虚竹、段誉等人。 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这种现象其实隐藏着金庸先生对真正的天下武功第一意义的深刻理解。 什么是天下武功第一,是武功的独门杀人伎俩吗?不是。是打败天下无敌手的武艺吗?也不是。在笔者看来,真正的天下武功第一,应该是武功修为的第一,而不是武功技艺的天下第一。 如果细说江湖人物的武功修为,可以说五花八门,层次不一。比如有人练武是想称霸武林,成为武林至尊,像左冷禅、东方不败、岳不群、欧阳锋之流。有人是想觊觎权力,恢复昔日王权,如姑苏慕容复父子,有人则充当朝廷鹰犬,为虎作伥,如鸠摩智、金轮法王之流,也有人是心存私念,报仇雪恨,如乔峰父亲。诸如此类,他们的武功修为应该属于积极入世型,私心较重,动机不纯。 另外,还有一类武林人士,他们的武功修为很独特,耐人寻味,像神秘扫地僧,少林方丈、武当冲虚等人,他们低调内敛,深藏不漏,一旦出手则一鸣惊人。这一类应当属于隐士型或出世型,不求扬名立万,但求修身养性。
下面重点要说的,就是武林中那些积极入世的风云人物了,像郭靖、杨过、乔峰、令狐冲等人。他们的武功修为应如何理解呢? 比如令狐冲,他虽然失宠于阴险狡诈的岳不群,却得到风清扬的真传——独孤九剑,后来又无意中学会任我行的吸星大法,少林方丈把易筋经也传给了他。最终,令狐冲成为《笑傲江湖》中的武林翘楚。 令狐冲虽武功卓绝,却从来不轻易使用武力,更不滥用武力,除非一些特殊场合才出手。如到少林室解救任盈盈,和冲虚道长比武。为报答任盈盈救命之恩,后来又大战东方不败。和林平之的动武,也是要教训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想想看,令狐冲哪一次出手是基于自私自利,哪一次武功较量有违江湖道义?恰恰相反,他每次使用武功都有原则,合乎江湖道义,最起码也是为了报恩。因此,令狐冲的武功修为才赢得众多骨灰级武林前辈的尊重和信任,像衡山定静、定尼两位师太放心把恒山派尼姑交给他照顾,武当冲虚,少林方丈两位掌门对他也是礼敬有加。 作为真正的大侠级人物,令狐冲武功修为非常之高,要么是为武林除害,要么是伸张正义,要么是为了报恩。这种武功修为和武学境界就叫以德统武,以道驭武,而非单纯的武功技艺。 反观左冷禅呢,他身为五岳剑派盟主,却野心勃勃,一心想成为像任我行一样的武林天下第一。为此,他经常大开杀戒,铲除异己。如对恒山派尼姑们的阴谋绞杀,可谓残忍、卑劣和无耻,武功在他手里已毫无人性,沦为纯粹的杀人工具,没有任何道义、原则和文明可言。 再看《神雕侠侣》中的杨过。他被郭芙砍断手臂后,在幽谷中修得上乘武功,并自创黯然销魂掌,连老顽童都羡慕不已。杨过虽武功卓绝,但并不卖弄,更不滥用,相反,他每次动武都合乎道义,不违良心。他和赤练仙子李莫愁的数次交手,和金轮法王的斗法,和公孙止的大战,都合乎江湖正义,合乎天地良心。和小龙女分别后,为寻求寄托,他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并赢得神雕大侠的美名。杨过的武功修为不也像令狐冲一样吗?合乎理性,审慎而文明地使用武力,从不毫无原则地乱杀人。这也叫以德统武,以义驭武。 金庸小说中的其他大侠级人物,像萧峰,郭靖等,都拥有相同的武功修养。郭靖就不用说了,他本性敦厚,性格宽和,原则性强,一般不使用武力,除非面对像欧阳锋、欧阳克那样的坏人,或者抗击金兵时,才出手使用杀伤力极大的降龙十八掌。
不过,金庸武侠中还有一位大侠级人物的武功修为需单独拎出来说说,他就是天龙八部中的萧峰。 萧峰性情粗犷,有时做事显得鲁莽,用他自己的话说,会蛮劲发作。这是他性格中的缺陷,天生的。但他的这一性格缺陷也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伤亡。如聚贤庄大战,为了救阿朱,他力战群雄,大开杀戒,伤害了不少武林同道,聚贤庄庄主兄弟就死于萧峰之手。 但是综合萧峰的一生,这种极端情况其实非常罕见。萧峰尽管性格冲动,甚至喜欢动手,但在大是大非问题上,还是很克制,很清醒,很理性的,并不胡乱杀人。萧峰的几次主要出手也是有原则的,要么是为了铲除武林败类,比如为解救阿紫大战丁春秋;要么出于亲情本能,助其父亲大战慕容复父子;最后他也是为了宋辽和平,自杀身亡。萧峰是非分明,嫉恶如仇,信守江湖道义,其武功修为完全配得上江湖大侠的名号,也是个真正的武之大侠。 退一步说,即使聚贤庄大战造成的误伤,萧峰出手也是被逼无奈,反正这并非他的本意和初衷。一是当时情况紧急,阿朱已奄奄一息。二是周围武林同道已把他当成契丹狗,急于除掉他。面临如此危急形势,如不出手自救,他和阿朱会立马丧命。而且,萧峰清醒过来后,对自己的行为也痛悔不已。这种心理显然和李莫愁那样的杀人魔头有天壤之别。 你看,武林中那些最被武林同道推崇的绝顶高手,像郭靖、令狐冲、萧峰、杨过等,他们不仅拥有绝世武功,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武功修养更是非同凡响,远超一般武林人士。他们的武功修为从小处说叫修身养性,从大处说,叫为国为民,或伸张正义,或锄强扶弱,或知恩图报。这种武学修为可归结为两个字,就是侠义,也可归结为一个字,就是义。侠者,义也,义者,侠也。两者的同义组合,就是金庸小说的武侠精神。笔者认为,这是武侠二字的真正内涵。 所以说,真正的武林大侠从不炫耀武功,更不把武功视为杀人武器,而是视为一种道义上的承载和责任担当,把人格修行和习武结合起来。美国电影《蜘蛛侠》里有一句话说的至为经典,叫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或许,这句话里就隐藏着武侠精神的精髓吧。 在《神雕侠侣》中,郭靖曾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此乃真正侠义精神也。其中道理看似深奥,实则不然,只要细读金庸的武侠小说,这类例子比比皆是。像那个流传极广、几乎妇孺皆知的扫地僧故事。在天龙中,萧峰父子因私怨和慕容复父子在少林寺藏经阁大战。这一场战斗打的鸡飞狗跳,热火朝天,不亦乐乎。这时,一位神秘的武林高手出现了,他就是隐居藏经阁,深藏不漏的扫地僧。只见他从容淡定,三拳两脚就轻松化解了两对父子之间的恩怨和戾气。这个神奇和壮观的场面不知让多少功夫迷们欣喜若狂,热泪盈眶。
最后,扫地僧语重心长的对他们说,要想彻底化解武功所带来的身体副作用,别无它途,只能依赖佛法。两位执拗老人仿佛突然醒过神来,乖乖遁入空门,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老和尚的话不正道出了习武之人应该追求的武功修为吗?即由于练武所导致的身体问题,技术力量其实无能为力,最后还得依靠精神的力量,人心的力量,就是道德的力量,才能彻底解决,除此以外,别无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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